发布时间:2024-12-15 17:06:00 来源: sp20241215
清晨,山东青岛西海岸新区的石雀滩被海浪声唤醒,初升的太阳在海天之间洒下缕缕金光。我在岸边见到船长老刘时,他正躬身推着一车鳀鱼装船,用作鱼食。车斗翻转的瞬间,银光闪闪的鳀鱼一股脑儿滑到甲板上。
早就听说老刘是码头上的老渔把式,我提前约好了要跟他的渔船出海。待鱼食在甲板上高高堆起,老刘启动了马达。“出发喽!”他高喊一声。螺旋桨搅起层层浪花,渔船径直划开了蔚蓝色的海面。
船行二十多分钟,我们到达了他工作的海洋牧场。海面上,许多圆形的网箱漂浮着,几米间隔开来,一个接一个铺向远方。
船停稳后,两个渔工拿起铁铲,将甲板上堆成小山的鳀鱼铲起,再高高抛向网箱的上空。网箱里的鱼儿争相跃出水面吃食,搅得水花四溅。老刘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,说:“老远听到船的突突声,这些鱼就知道开饭时间到了。”
五万亩的海洋牧场上有近三百个这样的养殖网箱。每个网箱直径达四十米,深七米,里面养着不同的鱼,有鲈鱼、大黄鱼、加吉鱼、黑鲷鱼等。喂鱼,是老刘在海洋牧场的主要工作,牧场里养殖的鱼一天要吃掉三四吨鱼食。
喂鱼的间隙,老刘感慨地念叨着:“我这一辈子啊,前二十年在捕鱼,后二十年在养鱼。”从他的讲述中,我知晓了石雀滩的一些往事——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这里曾是一片盛产鳗鱼的富庶海域,附近的渔民们以钓鳗鱼为生。钓鳗鱼需要用一种边缘挂满鱼钩的特制钓筐,渔船在半夜下海,清晨满载渔获返回岸边进行交易,瞬间就被抢购一空。
然而,声势浩大的海捕盛况持续数年后,最终落寞收场。到本世纪初,海里的鱼越来越少,直至没了踪影。渔民为了生存,使用拖底网打捞海底的海参鲍鱼。那种网像搂草的耙子,把海草都耙光了,石雀滩变成了“荒漠”。
许多村民卖掉渔船出去打工,可是倔强的老刘却不愿离开这片海。
转机始于2007年,国家级海洋牧场示范区在石雀滩开工建设。工程招募当地渔民来做渔工,老刘便是其中之一。渔工们开始耕海为田,先是播撒海草种子,而后开着渔船投放人工鱼礁。大石块、混凝土构筑件和各类废旧船只被一一填入海底,作为鱼类栖息的房屋。
海洋生物资源的聚集不是一蹴而就的,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老刘路过监测室时,总习惯去大屏幕前瞅一瞅,那里有海底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画面里慢慢有了绿色的海草,礁石上出现贝壳类的生物。有一次,他看到一条黄鱼在水草里钻来钻去,激动地大喊:“有鱼了,有鱼了!”打了半辈子鱼的老刘,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。
海洋生态环境慢慢恢复后,牧场开始用网箱养殖小鱼苗。那时码头还没建好,渔船没法靠岸。渔工们便穿着防水裤,肩扛一筐筐鱼食,蹚着海水送到船上。
说起这段往事时,老刘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黯然:“头几年养的鱼苗太小了,适应性差。一旦生病,整箱鱼就全都翻了肚皮。”
后来,海洋牧场开始购入成活率更高的鱼苗,放入养殖网箱饲养两三个月后就可以出售。那年,十万尾鱼苗从东海漂泊了三天三夜来到黄海安家。
海上养鱼是一项风吹日晒的辛苦活。渔工们作业时,我看到他们的衣服被汗水浸透,海上炙热的太阳直直照在他们的脸和胳膊上。他们不时抹一下下巴,把流成线的汗水甩到甲板上,说:“夏天喂一天鱼,晒爆皮都很正常。”
近几年,南方网箱养殖商家以山东青岛、日照为中转站,“南鱼北养”的鱼苗在水温较低的北方海域长大,肉质更紧实、更鲜美,成为市场上的抢手货。老刘工作的海洋牧场,收益逐年攀升。
跟着渔船在网箱周围走走停停,我发现海面上有很多钓鱼船往来穿梭。钓客们高高擎起鱼竿,待鱼线剧烈颤动时将鱼竿甩起,摇头摆尾的大鱼便被勾出水面。惊喜的渔获总能引来甲板上一阵欢呼声。老刘也被这喊声吸引,他一边忙着检查网箱的缆绳,一边扭过头来说:“海里的鱼真不少,很多来海钓的游客直嚷嚷,钓不动了,累得胳膊酸疼!”
上有养殖网箱,下有人工鱼礁,海洋生态环境良性循环起来,更多的野生鱼儿也来海洋牧场安家。老刘说:“海洋牧场既养鱼又发展休闲渔业,用俺们的话说,这叫‘一鱼多吃’。”
那天,老刘的渔船直到黄昏时才返回岸边。他站在船头上,古铜色的脸庞被飞溅的浪花打湿,沟壑一般的皱纹愈发明显。海洋荒漠变粮仓,他既是见证者,又是建设者。
在更远的海面上,海洋牧场星罗棋布般铺展。勤劳的人们耕海牧渔,编织着美好的生活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9月14日 08 版)
(责编:岳弘彬、牛镛)